"先生最专业的股票配资,吴普师兄又晕倒了!"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药童慌慌张张跑进内室,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。
华佗手中银针微微一颤,迅速收针起身。穿过药香弥漫的走廊,他来到后院厢房,只见二十出头的吴普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,旁边几个师兄弟正手忙脚乱地为他扇风喂水。
"师父..."吴普挣扎着要起身,却被华佗按住肩膀。
"别动。"华佗三指搭上弟子腕间,眉头渐渐锁紧。脉象虚浮无力,分明是长期劳损所致。他环顾四周,发现其他弟子也多是面色萎黄,精神不振。"你们近日可按时服用我配的强身汤?"
大弟子李当之惭愧地低头:"师父,近日病患众多,我们忙着抄方配药,常常忘了..."
华佗长叹一声,心中五味杂陈。这些弟子跟随他学医多年,个个天资聪颖,却因长期伏案劳形,未老先衰。他想起上月病倒的樊阿,至今仍在老家休养。医者不能自医,实乃讽刺。
展开剩余98%夜深人静,华佗独坐书房,油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。案几上摊开着《黄帝内经》,"上工治未病"四个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。他摩挲着竹简,思绪飘远。这些年他精研外科,创麻沸散,却疏忽了最根本的养生之道。
"或许该去山中走走。"华佗喃喃自语。每逢困惑,他总爱去云雾山采药,那里清泉白石,最能静心。
次日黎明,华佗背着药篓独自上山。晨露未晞,山间雾气缭绕,宛如仙境。他沿着熟悉的小径攀登,不时停下采摘草药。正午时分,他来到半山腰一处平台歇脚,忽闻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。
拨开灌木,华佗看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林间空地上舒展身体。老者动作奇特,时而如猛虎扑食,时而似灵鹿扬蹄,身形转换间竟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。更奇的是,明明烈日当空,老者周身三尺内却似有清风环绕,连衣袂都纹丝不动。
华佗看得入神,不慎踩断枯枝。老者闻声回首,鹤发童颜,双目炯炯有神。
"这位先生,可是迷路了?"老者声音清越,不似寻常山民。
华佗上前行礼:"在下华佗,见长者演练奇功,一时忘形,多有冒犯。"
老者眼中精光一闪:"可是创麻沸散的华元化?"
见华佗点头,老者抚掌大笑:"老朽久仰大名!今日得见,果然气度不凡。"他指了指身旁巨石,"华先生若不嫌弃,可愿与老朽一叙?"
两人席地而坐,老者自称姓张,隐居山中六十余载。谈及养生之道,张老侃侃而谈:"天地万物,各有其性。虎之威猛,鹿之敏捷,熊之沉稳,猿之灵巧,鸟之轻盈,皆合天道。人若得其中三昧,何愁疾病缠身?"
华佗心头一震,这正是他苦思不得的答案!他恭敬请教,张老也不藏私,当场演示五套动作,分别模仿五种动物的神韵。华佗天资过人,很快掌握要领,只觉气血随动作流转,通体舒畅。
日落西山,华佗欲邀张老下山授艺,老人却摇头笑道:"缘起则聚,缘尽则散。这套功法与你有缘,好生揣摩,必能济世利人。"话音未落,人已飘然远去,竟如林中雾气般消散无踪。
华佗怔立良久,对着空山深施一礼。下山途中,他不断回味那些动作,心中渐渐有了雏形。
回到医馆,华佗立即召集弟子。后院空地上,他脱去外袍,露出精瘦却结实的身躯。
"今日起,每日卯时在此集合,我教你们一套强身之法。"
众弟子面面相觑,只见师父忽然沉腰坐胯,双手成爪,喉间发出低沉虎啸。那姿态活似山中猛虎,威风凛凛。接着身形一变,轻盈跃动如林间小鹿,继而沉稳如山岳,灵活似猿猴,最后展臂若飞鸟,整套动作行云流水。
"这叫五禽戏,模仿虎、鹿、熊、猿、鸟五种生灵。"华佗收势吐纳,额上竟无半点汗珠,"长期练习,可通经络,强筋骨,益寿延年。"
弟子们将信将疑,但见师父神采奕奕,也纷纷跟着比划。吴普体弱,几个动作下来已气喘吁吁,华佗却对他格外关注,手把手纠正姿势。
"吴普,你肺气虚弱,需重点练习鸟戏,扩展胸廓。"华佗轻拍弟子后背,"坚持百日,必见成效。"
转眼月余,医馆后院每日清晨都热闹非凡。起初弟子们动作生涩,渐渐也能连贯完成。变化最明显的是吴普,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,咳嗽也少了。
这日华佗正在诊脉,忽听门外一阵喧哗。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被两人搀扶着进来,面色痛苦。
"华神医,救救我大哥吧!"年轻些的男子急道,"我大哥张大山是山中樵夫,前日抬柴时不慎扭伤腰,现在连路都走不得了!"
华佗让病人俯卧榻上,仔细检查。张大山年约四十,体格健壮,此刻却疼得冷汗直流。华佗按压其腰椎,发现第四节明显错位。
"肌肉劳损日久,今日外伤只是诱因。"华佗边说边手法复位,只听"咔"的一声轻响,张大山长舒一口气。
"神医!真的不疼了!"张大山惊喜地想翻身,却被华佗按住。
"莫急。你腰椎常年受力不均,需调养半年,否则还会复发。"华佗沉吟片刻,"这样,你每日清晨来医馆,我教你两个动作,坚持练习,可保无恙。"
次日天刚蒙蒙亮,张大山就拄着拐杖来了。华佗带他到后院,先示范熊戏:双足分开与肩同宽,膝盖微屈,身体左右缓慢摇摆,如熊蹒跚。
"想象自己是一头吃饱喝足的老熊,悠闲自在。"华佗的声音沉稳有力,"这式可强壮腰肾,稳固下盘。"
接着是鹿戏:单腿独立,另一腿后抬,双臂如鹿角伸展,配合深长呼吸。
张大山看得目瞪口呆:"华神医,这...这真能治腰痛?俺一个大老粗..."
"樵夫日日负重登山,不正像熊鹿行走山间?"华佗笑道,"天地造化,万物有灵。你且试一个月。"
起初几日,张大山做得笨拙滑稽,引得小药童们捂嘴偷笑。但他性子倔强,加上腰痛确实减轻,便日日坚持。奇妙的是,半月后他不再需要拐杖,动作也流畅许多。
三个月后的清晨,张大山健步如飞地来到医馆,肩上还扛着两捆新砍的柴火。"华神医!您看!"他放下柴火,当场表演了一套完整的熊鹿二戏,动作虽不精致,却力道十足。
华佗欣慰点头:"腰痛可还有?"
"早没啦!"张大山拍着腰板,"俺现在每天上山前都要练一会儿,浑身是劲!村里几个老寒腿的跟着学,也说管用哩!"
消息传开,不少慢性病患者慕名而来。华佗因人施教:肩颈不适者多练猿戏,胸闷气短者重鸟戏,腿脚无力者习鹿戏...五禽戏的名声渐渐传遍许昌。
这年冬至,大雪封山。华佗在书房整理医案,吴普端来热茶。曾经病弱的青年如今身姿挺拔,寒冬里也只着单衣。
"师父,弟子有一事相求。"吴普恭敬道,"五禽戏功效神奇,弟子想将其整理成册,惠及更多人。"
华佗捋须微笑:"正合我意。不过文字需配图解,你去找李当之,他丹青最好。"
师徒二人正说着,忽听前院喧哗。开门一看,竟是张大山领着十几个村民,抬着匾额而来。红绸揭开,"五禽圣手"四个鎏金大字在雪光中熠熠生辉。
"华神医,咱们穷苦人没啥好东西,就凑钱做了这个。"张大山憨厚地笑着,"您那套熊鹿戏,救了咱全村人的腰哩!"
华佗眼眶微热。他想起云雾山上那位神秘的张老,想起《黄帝内经》中"不治已病治未病"的箴言。五禽戏不过是他医道生涯中的一朵浪花,却能让寻常百姓免受疾病之苦。
雪越下越大,覆盖了匾额上的金字,却盖不住医馆内融融暖意。华佗知道,这套源自天地生灵的功法,将如这冬雪下的种子,在来年春天生根发芽,泽被苍生。
柳生,名家宝,山阴人。一日他往城外探亲姑姑,走到一处小溪旁,忽然听到有女子娇声传来,于是他抬头往对面看去,只见有一貌美女郎在溪边浣纱,不知不觉柳家宝看入了迷。
女郎招手示意他过来,柳家宝便过桥与女郎一同坐于柳树下。女郎自称自己姓令狐,有个女儿名叫宜织,那就是她。说完,将洗好的纱巾送给柳生,说:“这足以当作定情的红丝线。”两人正要缠绵一番,溪水上流方向似乎有笑声传来,宜织急忙起身说:“女伴要来了,我不能再留在这里。”柳生心中也感到若有所失,长时间伫立着,直到看不见宜织人影,才转身回去。
等到回到姑母家,一轮新月已经升空。这时姑母早已回来了,左等右等不见柳生回来,心里担忧,已派童仆四处寻找。柳生连忙认错,姑父也竭力劝解,姑母这才收起了怒容,叫婢女安排柳生吃饭。这一夜柳生住在姑母家。
柳生来到自己的房间,拿出纱巾玩赏。纱巾有数寸宽,长只有一尺多一点,两端缀着金色的扣结,已经缝制完成,看上去像是妇人的胸衣。拿起来一闻,虽经过漂洗,但还留有女子的体香,果然是胸衣。柳生于是惊喜若狂,怕被人发现,将它秘藏在竹箱里。
从此每次到姑母家,一定要到与宜织幽会的地方去探访,无奈溪水泛滥,并没有桥梁,柳生因此心中感到惊讶。几十天之后,柳生听说父母为自己提亲,已派人去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,原来是同里陆弁的女儿,一向在乡里有美女之称。柳生的父母于是行过聘礼,柳生心里也稍许安定下来,但对那位女子一直思念不已。
一天,偶然经过陆家,碰上陆女出游,轿子停在门外。柳生看到后气呼呼地出城,依然来到溪水边。整理好衣服朝前走,大约走了一里路,见到一个村子,村中房屋整齐,桑麻茂盛,好像不止一二户人家。柳生慢步而行,偏东方向有条小巷,巷前绿树成荫,仿佛就是宜织所说的那样。走近一看,只见篱笆上的鲜花争妍吐艳,黄蝶来回飞舞,顷刻便找到了宜织的家。
柳生还没有走进门,看见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翁,不戴帽子,伸开两腿,独自坐在篱边的树下,看他年纪已有七十左右,气度卓异奇特,不像庄稼人。柳生怀疑对方就是宜织的父亲,径自走过去行礼。老翁态度很是傲慢,慢慢起身还礼,问柳生从什么地方来。柳生先道出了自己的姓名,但来意则不敢一下子说出来。
老翁听了忽然惊讶地说:“你原来是我妻子的侄儿,几年不见,长大成人了。今天是什么风将你吹到这儿?”柳生暗自心喜,怀疑对方认错了人,而乘机或许可以进门,于是编了一通谎言说:“好久没有您的消息,父亲非常想念,所以派侄儿来看望。”老翁说:“尽管如此,远道而来,并且又是亲戚关系,不会没有事情,快请进。”随即谦让着要他进去。柳生因为说漏了嘴的缘故,满脸通红,硬着头皮跟着老翁进屋。
老翁的居处也非常幽雅,有流水环绕,颇有幽谷小村的景致。屋内陈设着琴书,桌上没有一丝灰尘,主人的风韵气度,可见一斑。柳生以侄儿的身分行礼,老翁也不辞让,居然受礼。两人坐下交谈,老翁说:“我的妻子是你父亲远房的姐姐,过世已很久了。留下一女,老夫带着她住在村上,没有去过城里,到现在还不认识她的外公外婆,想她心里一定感到怨恨。今天你来了,可让她见一面,使她知道她母亲家族的人,并不像一般的卑微人,小丫头或许能消除心中的憾恨。”柳生连连答应。
正好有丫鬟端着茶水出来,老翁就让丫鬟将女儿叫来。老翁又说:“你刚刚说你父亲认识我,我私下怀疑你说的不是实话,你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我了。”柳生没有办法,只得起身说:“父亲事实上未曾有过思念,侄儿只是听别人说令狐老伯是世间的伟人,在这儿隐居,所以企望见上一面,有所赐教,希望不要有别的想法。”老翁微微一笑,就不再询问。
没有多久,传出环佩相击的声响,只见宜织盛装而出,来到跟前。柳生斜眼一瞧,女子着装和头饰已换过了,比在溪边所见到的模样更加矫美艳丽。宜织低头站着,双眸流盼,默默无言。老翁说:“你的哥哥从城中来,他是你表舅的儿子。你作妹妹的,应当以礼相见!”宜织于是向柳生行礼,柳生也还了礼。而当两人目光一接触,宜织的脸色顿时一变,如羞如恨,如怨如怼,似乎深深地埋怨他来得这么迟。
老翁又笑着说:“宜织与你哥哥长得这么像,假如不是长在两家,足能使一家添光加彩。”说话之间,多次打量着柳生,对他很是垂青。柳生原本不敢替自己作媒,但又恋着宜织,不忍离开。时间渐渐过去,转眼间阴云密布,急雨滂沱,柳生慌张起来,不知所措。老翁安慰他:“侄儿不担心,虽说我们第一次相遇,但也是关系密切的亲戚,今晚住在我家,没有什么不可的。”
柳生喜出望外,再看看宜织,只见她抚弄着衣带,一言不发地坐在父亲的旁边,脸上不再有怒容。老翁回答说:“十七岁了。”忽然听到宜织在低声讥笑他:“在长者面前为啥不结巴了,说话难道也因人而异吗?”柳生也偷偷地笑了。
吃完饭,雨还没有停,老翁叫人在东堂摆下床榻作为客人的卧室,又辞别说:“老夫年纪大了,不能久陪,侄儿自个儿歇着吧,千万不要想家。”随即带着宜织走进屏风后面离去。柳生暗暗欢喜道:“我今天也像王羲之一样,成东床快婿了。”
快到半夜的时候,宜织果然来了,妆卸了一半,姿态显得更加动人。一见柳生,她就一本正经地责备他说:“我出于一时的柔情,不怕留下千秋的笑话,偶尔相遇,就将贴身衣物赠给于你,想你一定领情。”柳生知道她对自己深为怨恨,就拉她坐下,解释失约的原因,又陈述了渡溪的艰难。宜织假装不信,柳生又撩起衣襟给她看,浸湿的水痕还在。宜织这才转怒为喜,但口中还是唠叨不停,嚷着要讨回纱巾。柳生笑着从怀里取出,说:“东西还在,但已碰过我的肌肤,恐怕你不能再用来束身了。”于是向她描述自已抱着入睡的情状。女子脸色绯红,不由得显出娇羞,急忙起身离去,柳生想拦住她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等到走过画屏,还听宜织在说:“你也太无赖了,几乎叫人无地自容。”
不久,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,声音仿佛来自于堂后,像是有人在愤然叫骂,有人在伤心地哭泣,又有人在一旁劝解。柳生随即解衣就寝。
第二天早上起来,柳生准备去见过老翁致谢,然后告辞,还准备稍许透露自己求偶的心意。忽然见宜织面容憔悴,神色悲伤慌张,急匆匆赶过来,对柳生说:“我因为将内衣赠给你,难以讨回,只得将事情告诉了父亲,希望得到他的同意。没想到父亲震怒,大发雷霆,要置我于死地。幸亏婢女婉言劝解,才得到许可。限你十天之内回去告知父母,并亲自前来议亲。要不然,你不来之日,就是我的死期。时不容缓,只求你哀怜答应,我无法自已作主!”
自从见了宜织之后,柳生早把原来的婚事置于脑后,好像并没有那事一样。眼下见宜织这副模样,深为痛心,慌急之中更顾不上什么了,一口答应道:“行。”宜织又和他相约,柳生对天发誓,依依难舍,宜织一直将他送到门边,方才挥泪而别。
等走到溪边,水位已涨了一尺左右,看上去无法涉水过去。柳生徘徊了好一阵子,忽然瞥见那座木桥又出现在溪水上,弯弯曲曲犹如一条彩虹。柳生大喜,指着桥说:“河水流动,世称无定河,眼前岂不是无定桥吗?”于是得以直接渡溪过来,到达对岸。
在回家路上,柳生盘算起来:“已向陆女行过聘礼,并且是父亲的成命,而宜织的事并没有跟父母说起,父母哪会同意呢?陆女的婚事不能推掉,与宜织的盟约必定没法兑现,王魁、李益负心的事,将发生在我身上,怎么办呢?”想到这里,心里开始犹豫起来,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。快到家的时候,忽然心生一计:“假如与陆女成亲,就别想娶宜织,假如失去这位佳人,还不如死了的好。听说父母将选择黄道吉日为我完婚,何不用重金买通算命先生,谎称陆女的八字对公婆来说不吉利,我再据孝义来规劝双亲,发誓不娶。父母一向疼爱我,一定会推掉与陆女的婚约,然后去和令狐家议亲,有什么不可以的呢?”
于是柳生按照计划行事,父母果然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,将陆家的婚约退掉了。之后柳生将宜织的事情告知父母,父母起初有些犹豫,但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。柳生带着聘礼前往令狐家,老翁见了十分高兴,宜织也终于露出了笑容。
柳生将宜织带到了他姑家安定下来。他姑姑才知道宜织是她的堂姐与狐狸交合所生,于是便想促成女郎与柳家宝的好事。后来宜织也说起她的父亲于今年春天时,忽然让她去溪边浣纱,并给了她一个红箸,告诉她若有少年要过河,必须用这箸渡。柳家宝一听才知晓,原来桥后来不见了,都是狐翁的仙术所为。最终,柳生和宜织得以成婚,两人相亲相爱,过上了幸福的生活。
东汉末年,谯县城内秋风瑟瑟,落叶纷飞。这一日,华佗正在家中研读医书,忽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"师父!师父!"一个青年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,正是华佗的得意弟子吴普。
华佗放下竹简,抬眼望去:"何事如此慌张?"
吴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,拱手道:"师父,谯县郡守周大人病重,请了城中多位医者诊治皆不见效。弟子斗胆推荐了师父,周府已派人来请,轿子就在门外等候。"
华佗眉头微蹙:"郡守周大人?可是那位以刚直著称的周明德?"
"正是。"吴普点头,"听闻周大人近日面色青黑,胸腹胀满,茶饭不思,夜不能寐。城中几位大夫开的药方都无效用。"
华佗沉思片刻,起身整理衣袍:"也罢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备我药箱,这就前去。"
轿子穿过谯县繁华的街市,不多时便到了郡守府邸。府门高大,朱漆铜钉,门前两尊石狮威风凛凛。华佗刚下轿,便见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迎上前来。
"可是华神医?我家老爷已等候多时,快请进!"
华佗微微颔首,随管家穿过几重院落,来到内室。只见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半卧在榻上,面色青黑,双目无神,正是郡守周明德。
周明德见华佗进来,勉强撑起身子:"久闻华神医大名,今日得见,实乃三生有幸。"
华佗拱手还礼:"大人言重了。容在下先为大人诊脉。"
华佗在榻前坐下,三指轻搭周明德腕间。片刻后,他眉头紧锁,又请周明德伸出舌头查看舌苔。只见舌质暗紫,苔厚腻。
"大人此病多久了?"华佗问道。
周明德叹了口气:"已有月余。初时只是胸闷气短,后来日渐加重,如今茶饭不思,夜不能寐,浑身无力。"
华佗点点头:"大人平日性情如何?"
一旁的老管家插话道:"我家老爷性情刚烈,最恨贪官污吏。上月因弹劾沛国相贪污反被诬告,险些丢了官职,回来后便郁郁寡欢,不久就病倒了。"
华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:"原来如此。大人此病名为'郁症',乃因长期忧思恼怒,导致肝气郁结,气血淤堵所致。"
周明德苦笑:"神医所言极是。老夫为官二十载,自问清廉正直,却屡遭小人陷害。长子又不肖,整日游手好闲...唉..."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。
华佗轻拍其背:"大人勿忧。此病虽重,却有治法。"
周明德眼中闪过一丝希望:"当真?前几位大夫开的药方,老夫服后不是呕吐就是腹泻,病情反而加重。"
华佗微微一笑:"大人之病不在脏腑,而在情志。寻常药物难以奏效,需用特殊方法治疗。"
"无论何种方法,只要能治好老夫的病,定当重谢!"周明德急切道。
华佗捋须沉思片刻,忽然问道:"大人府上可有纸笔?"
管家连忙奉上文房四宝。华佗提笔蘸墨,在纸上迅速写下一方,却不是药方,而是一张物品清单。
"请按此单备齐物品,三日后我再来为大人治疗。"华佗将清单递给管家。
管家接过一看,面露难色:"这...百年人参、天山雪莲、南海珍珠...皆是价值连城之物啊!"
周明德却挥手道:"无妨!只要能治好老夫的病,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!华神医尽管吩咐!"
华佗含笑点头:"如此甚好。三日后见。"说罢拱手告辞。
离开郡守府,吴普忍不住问道:"师父,周大人明明是郁症,为何要开如此贵重的药材?"
华佗神秘一笑:"天机不可泄露。三日后你自会明白。"
三日转瞬即逝。这天清晨,华佗带着吴普再次来到郡守府。管家早已在门前等候,见二人到来,连忙引至内室。
"华神医,您要的东西都已备齐,请过目。"管家指着桌上几个锦盒说道。
华佗打开锦盒略一查看,满意地点点头:"甚好。"然后转向榻上的周明德,"大人感觉如何?"
周明德面色更加晦暗,声音虚弱:"比前日更差了...神医快救救我..."
华佗却忽然收起笑容,冷冷道:"大人之病,其实无药可医。"
"什么?"周明德猛地坐起,瞪大眼睛。
华佗不慌不忙地将几个锦盒收入囊中:"这些药材我就收下了,权当诊金。至于大人的病...哼,自作孽不可活!"
周明德脸色由青转红,怒喝道:"华佗!你竟敢戏弄本官!"
华佗非但不惧,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榻上:"这封信留给大人慢慢品读。告辞!"说罢转身就走。
周明德气得浑身发抖,一把抓过信件拆开。只见信中写道:
"周明德,你身为郡守,刚愎自用,不通人情。屡次得罪上官,险些丢官罢职,实乃咎由自取。长子不肖,是你教子无方;同僚排挤,是你为人刻薄。如今病入膏肓,正是天理昭彰!"
"混账!"周明德暴怒之下,将信撕得粉碎,"来人!给我抓住华佗这个骗子!"
府中侍卫闻声而动,但华佗早已不见踪影。周明德怒火中烧,拍案而起:"全城通缉华佗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"
话音未落,他突然面色紫胀,捂住胸口,一口黑血喷涌而出,溅得满地都是。
"老爷!"管家惊呼上前。
周明德连吐数口黑血后,忽然觉得胸中畅快无比,多日来的闷胀感一扫而空。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,又看看地上的黑血,一时不知所措。
就在这时,华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:"大人现在感觉如何?"
只见华佗施施然走入室内,面带微笑,哪有半点逃跑的样子?
周明德又惊又怒:"你...你..."
华佗拱手道:"恭喜大人,淤血已出,病根已除。"
周明德这才恍然大悟:"原来...原来神医是故意激怒于我?"
华佗点头:"正是。大人长期郁怒,导致气血淤堵。寻常药物难以疏通,唯有引动大怒,使气血上涌,方能冲破淤堵。此法名为'怒胜思',是情志疗法的一种。"
周明德怔了半晌,忽然大笑起来:"妙!妙啊!老夫现在确实浑身轻松,胸中块垒尽消!"说着便要下榻行礼。
华佗连忙扶住:"大人病体初愈,还需静养。那些贵重药材,我会配成调理之药送来。"
周明德羞愧道:"方才多有得罪,还望神医海涵。那些药材权当谢礼,请神医务必收下。"
华佗摇头:"我行医不为钱财。这些药材价值不菲,不如变卖后用于赈济城中贫民。"
周明德闻言,肃然起敬:"神医仁心仁术,老夫惭愧。从今往后,定当效仿神医,多为百姓谋福。"
离开郡守府后,吴普忍不住赞叹:"师父医术通神,弟子佩服!"
华佗语重心长道:"医者,意也。治病不仅要懂药石针砭,更要明白人情事理。周大人之病,表面在身,实则在心。心结不解,药石罔效。"
吴普若有所思:"所以师父故意激怒于他..."
"正是。《黄帝内经》有云:'怒伤肝,悲胜怒;喜伤心,恐胜喜;思伤脾,怒胜思...'此乃情志相胜之理。"华佗解释道,"周大人因忧思过度而病,唯有大怒可解其郁结。"
吴普恍然大悟:"原来如此!师父不仅医术高明,更精通人心,难怪能成为当世神医!"
华佗却摇头叹道:"医道无穷,我所知不过沧海一粟。只愿能将此身所学传于后人,造福苍生。"
此后,周明德果然病愈如初,而且性情也变得宽和许多。他变卖家中部分财产,与华佗共同在谯县建立了一所医馆,免费为贫民治病。华佗"怒治郡守"的故事也广为流传,成为医家情志疗法的典范。
每当有人问起此事,华佗总是淡然一笑:"病有千般,法有万种。医者当随机应变,不拘一格。重要的是明白'治病必求于本'的道理。"
而那张被周明德撕碎的信,后来被他一片片拼凑起来,裱糊成轴,挂在书房中以示警醒。上书十六个大字:"心病心药,医人医心;气顺血和,百病不侵。"
明夺暗抢
这天中午,一个面目黝黑、身材瘦小的小伙子快步走进“天利”当铺,警惕地扫视一下空荡荡的当铺,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。朝奉眯着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,原来,破烂的布片包裹的竟然是一颗硕大的珍珠。
朝奉小心地拿起珍珠,问:“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颗珠子?我们当铺经营的是正当生意,贼赃我们可不收啊。”
小伙子大怒,说:“这是我家祖传的东西,你不当就算了。”说着,伸手抢回珍珠。小伙子的手极为奇怪,手指之间就像鸭、鹅一般长着蹼。再看小伙子的眼睛上好像蒙了一层膜,就像鱼眼一样。
朝奉有些害怕,硬着头皮说:“我只是问问,别生气嘛。如果我没看错,这是上好的南珠吧?俗话说东珠不如西珠,西珠不如南珠,这颗珠子很值钱啊。”
小伙子脸色缓和下来,问他能当多少银子。朝奉试探着说:“至少五百两白银,当然,如果你觉得这个价钱不妥,咱们还可以商量。”
出乎意料地,小伙子说他只想当五十两银子,将来赎当的时候也方便些。朝奉兴奋地答应下来,转入后堂,泡了一杯上好的铁观音,然后写起了典当契约,最后捧出五十两纹银,交给了小伙子。
小伙子出了当铺,没走多远,就被两个身穿皂衣的官差揪住,挣扎中小伙子被扯掉衣衫,露出前胸后背密密麻麻的刺青,看上去很是骇人。官差喝道:“你敢抗法吗?”说着又去抓小伙子,这次小伙子不敢挣扎,只是大叫:“我犯了什么罪?你们凭什么抓我?”
一个官差恶狠狠地说:“你一个穷鬼哪里来的极品南珠?说不清楚,到了衙门有你受的。”说着,三下五除二将他绑了起来,然后翻出纹银,递给旁边的朝奉。
朝奉笑嘻嘻地说:“我们当铺绝不会替盗贼销赃的,所以早让人报了官。”
这时人们纷纷跑来看热闹,两个官差越发嚣张,踢打着小伙子催他前行。走过两条街后,一匹健马突然从街角转出,马上大汉手持大刀冲了过来,不等官差有所动作,长刀便抹过了两人的脖子,然后提起小伙子,片刻不停,直向城门奔去。
城外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大山,奔到大山深处,大汉才停了下来,他割断小伙子身上的绳索,笑着说:“小兄弟,今天算你运气,恰好遇到了我,要不然那帮龟孙子给你一顿大刑,就算不死,也得被打成残废。”
小伙子急忙跪下来叩谢救命之恩,并请问姓名。大汉豪爽地说:“我武通带领一帮兄弟,打家劫舍、劫富济贫,方圆百里没人不知道我‘雕王’的大名,但你不是本地人,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。”
小伙子惊讶地问:“武大哥,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?”
武通道:“你天生一双鱼眼,手上长蹼,身上又文着恶鱼怪兽,皮肤黑亮粗糙,一看便知是在海上讨生活的。那家当铺的老板是知府的亲戚,明夺暗抢,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。那两个官差抓你时,我也在人群里看热闹,我断定你是水里一条好汉,所以才赶到前面救你。如果我所料不错,你是珠池里的人吧?”
听完武通一席话,小伙子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,长叹一声,讲出了他的一段遭遇。
2. 生死夜明珠
小伙子名叫海蛋,家住百里之外的合浦,世世代代以采珠为生。朝廷规定珠民不得改业,终生操此贱役,而且子子孙孙都必须成为采珠的奴隶。这些珠民们大多水性精熟,海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。他身具异相,四五岁时就跟着大人们去海里采珠,等到十六七岁时,已经是珠池里最好的珠民了。
因为历代朝廷无度开采,珍珠资源日益枯竭,上贡的珍珠越来越少,朝廷特地派了大太监高朗来监督珍珠的开采情况。高朗在宫中历练多年,心黑手狠,刚到珠池,便下令延长珠民们下海作业时间,并制定了种种刑罚,用以对付不听话的珠民。
海蛋的父亲老海身体早已不如年轻人,每天七八个时辰高强度的海下作业,累得他大病一场,可如狼似虎的官兵仍然强迫他出海。为了防止他偷懒,监船的小队长在他的脚上拴了块五六十斤重的大石头,以延长他在海底采蚌的时间,可怜的老海下了水就再也没上来,活活淹死在海里。
海蛋当晚带着刀潜入兵营,刺杀了小队长后逃出珠池,来到百里外的集东府。他随身携带了两颗珍珠,想拿一颗珍珠换一些钱使用,他当时留了个心眼,惟恐这颗珍珠带来灾祸,所以宁肯吃亏也要低价当掉,但他没想到即使这样,还是惹来了麻烦。
说完自己的经历,海蛋从身上取出另一颗珍珠,对武通说:“武大哥,你救了我一命,我海蛋贱命一条,无以为报,就请你收下这颗珍珠吧。”
珍珠在日光的照射下,仿佛散发着温暖的华光,而且硕大无比,比他当掉的那颗足足大了一圈。武通由衷赞叹道:“我听说过珍珠有‘七珍’、‘八宝’ 之分,颗粒大的珍珠,一颗重七分的,称为‘七珍’;一颗重八分的,称为‘八宝’。这颗珍珠就算是‘八宝’也远远不及,难道……是传说中的夜明珠?”
海蛋自豪地说:“两年前的八月十五,天上的月亮又圆又大,我睡不着觉,爬上房顶乘凉,看到海里好像有雾气升腾,月亮和海水之间,仿佛有一道彩色桥梁相连。我听老一辈人说过,海里那些有年月的成精老蚌常在月满之时,在海底张开蚌壳,呼吸吐纳,采集月华炼丹。那晚直到有乌云遮住月亮,那道彩色桥梁才消失,于是我断定那片海域藏着一个老蚌精。”
海蛋说,第二天下海后,他在海底悄悄潜往那片海域,果然被他找到一个大如磨盘的蚌壳,看情形恐怕有上千岁。即使以他游鱼般的身手,取珠时也差点被老蚌夹断胳膊,不过这险冒得值,在夜晚里,这珠子会发出如月华般朦胧的光亮,肯定是传说中的夜明珠。
武通也不推辞,收起夜明珠,兴奋地说:“这次我进城是想踩踩盘子,找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干他一票,赈济灾民。虽然因为救你耽搁了,但有了这枚夜明珠,我们可以救助更多的人了。”
正在这时,突然天空传来几声高亢的啸声,一只矫健的大雕飞至两人头顶不住盘旋。武通哈哈大笑:“那些狗腿子追来了,兄弟,我们走。”
两人上马继续前行,海蛋不解地问:“武大哥,那只鹰是你的吗?你就是通过它知道官差追来了吗?”
武通笑着说:“兄弟,那不是鹰,那是一只极品金雕,我将它视为兄弟,取名‘武飞’。这些年来官府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、肉中刺,无数次围剿我们,要不是有武飞当耳目,恐怕我们也支持不到现在。”
武通的老窝在一片密林深处,十分隐蔽。当晚,武通和他的几十号弟兄大摆宴席,为海蛋接风。令人称奇的是,武飞虽是一只大雕,酒量竟然极好,长喙一伸,一扬,一碗酒便被它吸入腹内。武通的弟弟武达也是一个豪爽的汉子,他乘着酒兴拍着海蛋的肩膀说:“这里的兄弟们都跟你一样,被官府逼得没有活路,才干这没本钱买卖的。你的爸爸死了,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,要活一起活,要死一起死。”
一番话说得海蛋热血沸腾,一碗碗的烈酒像水一样灌下去,喝到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就在海蛋睡得正香时,突然听到一阵惊慌的叫喊声:“快起来啊,大当家,官兵杀上山了,啊……”
海蛋霍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,此时晨光乍现,只听外面杀声四起,也不知来了多少官兵,武通等人寡不敌众,弟兄们纷纷倒下,最后只剩下武通和武达、海蛋汇合在一起且战且退,终于来到一片悬崖边,下面传来阵阵流水的声音,海蛋精神一振,大喊:“武大哥,只要能跳到水里,我们就有救了。”
可是围上来的官兵越来越多,十几米的距离就如天堑般难以逾越,武通大吼一声:“你们走,我来挡住官兵。”说着拼死拦在两人面前,海蛋怎么肯丢下武通?正想再冲上去,却被武达一把拉住,向悬崖奔去,两人穿过夜色,跌落到下面的激流中。
3. 不归池
武达和海蛋顺着水流越游越远,爬上岸后,海蛋放声大哭起来:“都怪我连累了你们,要不是为了救我,武大哥不会暴露行踪,兄弟们也不会遭此大祸了。”
“要怪只怪我们大意了,不该让武飞喝醉,有它在天上,我们不会被官兵打得措手不及。”武达黯然道:“也不知武飞现在怎么样了?”
恰在这时,天空中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,却正是安然无恙的武飞,只见它落下来叼住武达衣襟,扯着他向北飞去。
武达被带得踉踉跄跄,喊道:“武飞,你要让我们到哪里去啊?”
武飞当然不能回答,海蛋却眼睛一亮,兴奋地说:“北边是集东府,或许武飞看到了武大哥的下落,才飞回来找我们。”
两人乔装打扮进了集东府,他们看到所有兄弟的尸首都被摆放在官府门前示众,满身血污的武通被五花大绑,游街示众,将于三日后开刀问斩。
两人想破了脑袋,也没想到营救武通的办法。转眼到了第三天,武通被押上法场,只等午时三刻一到,便要受刑。武达悄悄解开包着砍刀的衣服,示意海蛋冲出去动手,可海蛋却一动不动,呆呆地望着天空盘旋的武飞,没头没脑地问:“武二哥,知府是个贪官吗?”
武达气急败坏地说: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问这种愚蠢的问题?哪有官不贪的?尤其是这个黄知府,刮完地皮扒人皮,一文钱在眼里比他爹都大。”
“武二哥,咱们不劫法场。”海蛋悄声说,“你就呆在这儿别动,一切都看我的。”说完推开人群来到监斩台,早有两个衙役冲上来扭住海蛋,海蛋也不挣扎,大声说:“知府大人,你想要夜明珠吗?”
监斩台上的黄知府霍地起身,待看清海蛋的容貌,脸上现出掩饰不住的贪婪之意,他命令差役将海蛋带上台来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武通的那颗夜明珠是你给他的?你是从珠池来的吗?难道你还有更多的夜明珠?”
海蛋昂然道:“夜明珠或许没有,但‘七珍’或‘八宝’又如何?只要你放了武大哥,我愿送你十颗上好的白龙珠。”
黄知府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说:“武通乃朝廷钦犯,别说是十颗珍珠,就算是百颗也难换他一命……”
海蛋斩钉截铁地说:“就是百颗珍珠,三个月后,一手交珠,一手交人。”
一百颗上好的白龙珠立刻打动了黄知府,待仔细问清了海蛋的计划后,他终于下定了决心,宣布暂缓处决武通,然后恶狠狠地对海蛋说:“如果你敢欺骗我,我发誓将你和武通千刀万剐,让你们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。”
海蛋与武达会合后,将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武达。三天后,武达押着五花大绑的海蛋来到珠池,求见监池太监高朗。当日海蛋杀了官兵逃出珠池,高朗气得火冒三丈,悬赏十两白银缉捕海蛋,此刻见海蛋被抓回来,立刻命人重赏武达,然后带上海蛋,准备将他当众剖腹剜心,以此警告那些敢于反抗、逃跑的珠民。
海蛋跪地求饶说:“大人饶命,小人自知犯了死罪,但小人一身水性无人能及,愿为大人去不归池采珠,若能采得几枚‘七珍’‘八宝’,也算报得大人的不杀之恩了。”
高朗不由得心里一动。不归池是片未开采过的海域,深达数百丈,海底地形十分复杂,不但暗礁林立,而且水流漩涡纵横不定,再加上怪鱼出没、巨鲨横行,即便是身手最高明的珠民提起这片海域也为之色变。十几年前,珠民中出了个了不起的人叫大黑,在海里沉浮自如,生吃鱼虾,可以几天几夜不上岸。他仗着艺高胆大,潜入不归池,第一次上来时捞上来一个大扇贝。第二次下去后不久,海底升起一股股殷红的鲜血,可怜一身好水性,最后还是葬身鱼腹。从那之后,再没有珠民敢去不归池采珠。
高朗打过不归池的主意,他派了四十个珠民去不归池,但只回来十二人,其余的都已葬身鱼腹,而扇贝却一只都没有捞上来。如今既然海蛋主动请缨,何不利用他再探一探不归池?能采得大珠最好,若死在海里也不足惜。想到这里,他同意了海蛋的请求。
4. 酒后失言
第二天,海蛋随船来到不归池,海面波涛汹涌,乱流冲击,小船在海面上便似一叶浮萍,而那些猛鱼怪兽时隐时现。饶是那些官兵整天里在海上生活,也犹自心惊肉跳。海蛋对此却视若无物,三两下脱去衣物,将以长绳绑缚的、用来盛装扇贝的竹篮抛下大海,再抓起一个用来水下换气的猪尿泡,游鱼一般跃入水中。这一天,海蛋捞上来的珠蚌里采出四颗珍珠,其中一个是“七珍”。珠池这几个月来别说七珍,连接近七珍的珍珠都没采集几颗,海蛋的收获岂能不让高朗欣喜若狂?
日子一天天过去,海蛋每天都能捞出一些大珠子,可高朗却越来越感觉到蹊跷:所有去不归池采珠的人没一人落得全尸,为何海蛋偏能安危无恙?再说不归池数百年来都没被开采过,按理说采出十颗八颗夜明珠都不足为奇,可为何海蛋连“七珍”、 “八宝”都没采出几颗来?难道被这小子中饱私囊了?
原来有水性好的珠民,在海里捕到大蚌后直接撬开蚌壳取珠,然后吞入腹内,待到上岸后再排泄出来,任官兵扒光衣服也无法搜到。但高朗手下有一个医官叫黄巧手,珠民的肚子里有没有珍珠,只要他在珠民的肚皮上一摸便知,从无失手,官兵们对吞珠者毫不留情,一旦发现,剐成碎片扔进海里喂鱼,杀了几人后,再没有珠民敢吞珠了。
高朗命令黄巧手每天检查海蛋,甚至派人检查海蛋的粪便,但却一无所获。几番思量后,高朗想出一个好主意。他命人叫来海蛋,一番褒奖鼓励后赐酒赐菜,然后命人严密监视海蛋,不多时手下回报,海蛋找了他的好朋友大贝壳一起喝酒。两人从小一起撒尿和泥,是十几年来的生死弟兄。
随后的数日里,高朗每天都有赏赐,海蛋每天都跟大贝壳喝得大醉。七八天后,高朗命人带来大贝壳,问道:“我知道你和海蛋是好朋友,这些天你们每天混在一起喝酒,海蛋都和你说了些什么?给我如实招来。”
大贝壳早已吓得面如土色,结结巴巴地把两人间的事情说了一遍,却都是些鸡毛蒜皮,没一句有用的,高朗再问,大贝壳却装起了糊涂。高朗冷笑着命人大刑伺候。
半个时辰下来,大贝壳被折磨得血肉模糊,可偏偏牙关紧咬,海蛋的事半句不漏。这时有人献计说,大贝壳有个两岁的儿子,是他的掌上明珠,如果拿他儿子做文章,恐怕大贝壳就没这么硬气了。高朗恍然大悟,立刻命人去抓那两岁孩童。大贝壳闻听此言,再也撑不下去,告诉高朗说,海蛋为了救武通,每天都在偷取珍珠。
高朗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,再问:“海蛋凭什么自如出入不归池?他用什么办法躲过那些鲨鱼?”
“海蛋的祖上曾经猎杀过一头凶猛的巨鲨,把巨鲨的骨头炼成灰末保存下来,他家里每个男丁出世后,都用这些灰末按秘方调配墨水文在身上,入海后,这些墨水散发出那头巨鲨的气息,所以其他的鲨鱼根本不敢接近他。”
高朗听得悠然神往,不禁问道:“秘方是什么?如何调配墨水?”
大贝壳茫然摇头:“海蛋说时日久远,秘方早就失传了,他的文身用掉了最后一份巨鲨骨灰,否则也不会随便说出来。他只告诉我,要不是为了救武通,他才不会到不归池采珠,他宁愿让那些恶鱼看守珠子,也不愿意采出来便宜官府,那样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点盼头。”
高朗本来打得好算盘,探得秘方后配些墨水,给所有的珠民们文在身上,不归池里的珍珠就岂不都姓高了?可此时只好打消了如意算盘,问出最关键的问题:“海蛋没有把珍珠吞入腹内,那么他到底把珍珠藏在哪里?又如何运出珠池的呢?”
大贝壳连连磕头,说不知道,高朗哪里肯放过他,又威胁说要去抓他的儿子,可这次大贝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是拼命磕头哀求,高朗不为所动,命令手下立即就去,绝望的大贝壳终于爆发了,他一跃而起向高朗扑过来,高朗一刀捅进他的胸口,狞笑着说:“现在,我终于相信你没有隐瞒了。”
5. 巧计偷珠
高朗派得力手下立即赶往集东府,向黄知府要回武通,以海蛋这样重情重义的人,只要将武通捏在手上,还怕他不乖乖地为自己卖命?
不过海蛋到底是如何不露痕迹地偷走珍珠的呢?虽然高朗可以严刑拷打,从海蛋嘴里撬出真相,但若弄伤了海蛋,影响他下海采珠未免得不偿失。高朗派机灵的士兵昼夜不分地监视海蛋,监视海蛋接触的每一个人、去过的每一个地方,接触过的每一样东西……
这天临近午夜的时候,奉命监视船只的士兵兴奋地跑来报告。刚才他们看到一只金雕落到海蛋乘坐出海的船上,爪子上还抓着一只珠民们带入海里盛装扇贝的竹篮,它扔下竹篮,却抓起船上原有的竹篮再次腾空。监视的士兵们射出弓箭,金雕受惊之下,扔下竹篮后飞走了。
士兵带来了那两只竹篮,高朗经过仔细检查,终于在两只竹篮里找到了答案。在与竹篮绑扎部位的绳索处被巧妙地挖了几个小洞,因为绳索极粗,这几个小洞对绳索几乎没有影响,绳索栓在竹篮上,这几小洞就被盖住了,根本看不出异样来。其中一个竹篮绳索的小洞是空的,另一个却塞了两颗珍珠,都是“八宝”珠。
原来,海蛋在海里挑最大的扇贝剥取珍珠,放置于绳索小洞里,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,金雕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竹篮,当然,它会先送来一个竹篮,用这种手段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。
高朗恨得咬牙切齿,手下见状上前请命说:“高大人,我这就把海蛋抓来,让您好好出口恶气。”
高朗突然咧开大嘴开心地笑了:“抓他做什么?由他去吧,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让他继续把珍珠藏在绳子里,只要派弓箭手射死金雕,别再叫它偷走竹篮,到晚上我们就可以取出珍珠,这样不比拿刀强迫他更有趣吗?”
当晚,高朗照例赐酒赐肉,于是海蛋又去找大贝壳,可是大贝壳的老婆哭着告诉他,大贝壳已经死在海里了。这一切都是高朗早就安排好的,反正珠池里每天都要死上几条人命,海蛋也不见得会怀疑什么。
第二天,海蛋在绳索里面藏了三颗珍珠,却不知都落入高朗袋中。但就在第三天早晨,海蛋下海后不久便返回船上,死活不肯再下海捞蚌。士兵无奈,只好押了他来见高朗。海蛋开口就问:“大贝壳呢?是不是你杀了他?是不是他告诉了你我的秘密?”
高朗大怒,上前一脚踹翻海蛋,怒骂道:“贱民,大贝壳已经被我扔下海去喂鱼了,你再敢对我无礼,我就让你跟他们作伴去。”
“我爸爸死了,现在朋友也被你们杀了,你以为我还在乎一死吗?”哭叫声中,海蛋纵身扑向高朗,却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按倒在地。高朗恶狠狠地说:“你以为死是容易的事吗?就算你不替自己想,也要替武通想想吧?难道你想让你的救命恩人死吗?”
“我知道武大哥活不了了。”海蛋绝望地说,“我为他准备的珠子都被你拿走了,凑不够百颗珍珠,黄知府一定会杀了他。既然救不了武大哥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
高朗疑惑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那些珠子被我拿走了?是谁告诉你的?”
海蛋嘲讽地笑了:“我跟武二哥早就约好了,每隔一天,他会在绳索的洞里塞满小石头,来证明是他亲自收到珍珠。可是今天绳索里什么都没有,要不是你们取走了珍珠,又怎么会这样?”
高朗这才知道其中原委,他恨恨地说:“真没想到,你一个贱民居然有这样的心机,我还真小瞧了你。不过你放心,你的武大哥不会死,只要你尽心尽力为我采珠,我就帮你留他一条性命。”
高朗话音刚落,他派去集东府的手下押着一个人进来了,这人形销骨立,瘦得几乎脱了相。海蛋一愣,好半天才认出这人是武通,他又惊又怒,恨声说:“武大哥,黄知府那个狗官折磨你了?他不给你饭吃?你怎会瘦成这个样子?”
武通苦笑着摇摇头,黯然无语。海蛋强忍着眼里的泪水,转身对高朗说:“只要你放了武大哥,我发誓帮你采一辈子珠,决不逃跑,否则就让海里的恶鱼吃了我。”
高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,就算是海蛋诚心发誓,他也不可能放了武通,少了这个筹码,他就没有办法有效地利用海蛋。就在这时,武通长叹一声说:“高大人,看来我要做一辈子阶下囚了,我不认命也不行。我和海蛋兄弟虽是生死之交,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却连一天都不到,我有一个请求,给我们一艘小船,别监视我们,让我们在一起说会儿话行吗?”
茫茫大海里,一艘小船能逃到天上去?高朗不怕武通耍什么花样,乐得做个顺水人情,只命人不远不近地跟着。这天大海风平浪静,万里无云。两人划着船走得很慢,武通悲哀地说:“兄弟,这珠池就是人间地狱,为了我,你将会在这里受一辈子苦,有一件事,你一定要听大哥的。”
说着,他示意海蛋抬头望天,海蛋这才看到,高高的天空有一个黑点在游弋。武通压低声音:“黄知府并没有折磨我,只是我断定这狗官就算收到百枚珍珠,也不会遵守诺言放我离开。是我自己几乎不吃东西,我想让自己瘦到极点,武飞雄健有力,它可以将近百斤的猛兽抓到空中,当然也可以带我逃走,只可惜我一直没等到这个机会。”
海蛋恍然大悟,不觉为武通的这个计划叫绝。只听武通继续说道:“在我被押来的路上,武飞一直在跟着我,武达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。我决不能连累你后半生为高朗当牛作马,一会我掩护你,当叫武飞下来时,你抓着它的双爪,它就会带你与武达会合。”
海蛋一愣,断然道:“不行,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,武大哥却可以干更多的大事,还是让我来掩护你走。”
武通深深地看了海蛋一眼,也不说话,只将手指放进嘴里,发出一声尖利而悠长的哨声。
6. 金雕复仇
听到哨声,武飞从天而降,在小船上方不住盘旋。武通催促海蛋快走,可海蛋却坚持让武通走,这时官兵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,叫骂着加速冲了过来。武通又急又气,指指海蛋,对武飞迅速做出一连串的手势,可是武飞不解其意,只发出焦急的鸣叫声,而官船已经靠近,两个官兵挥刀要跳过来,海蛋刚想上前拦截,武通已经抢先拿起船桨与他们杀作一团,同时爆喝:“武飞,快啊。”
海蛋也操起船桨加入了战团,可眼看着就要拦不住官兵了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武飞终于振翅而起,斜飞起十丈后猛地俯冲而下,双爪紧紧抓住海蛋的双肩,然后将海蛋瘦小的身体提起,斜斜地飞到空中。海蛋声嘶力竭地喊道:“武大哥——”
武通抬起头来,脸上刚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,就被一刀刺进胸膛,身子一歪,摔进海里。
高朗差点气疯了,武通的生死他并不关心,但海蛋的逃跑对他却是个沉重的打击。珠池已经很难采到好珠子了,所有珠民们的产量加一起,都没有海蛋采出的珍珠有价值,如今失去了海蛋,他拿什么满足朝廷的胃口?
无奈之下,高朗只能逼迫珠民前往不归池,不想葬身鱼腹的珠民们终于爆发了,他们拿起武器打得官兵溃不成军。高朗在几十个亲信的保护下杀出重围,落荒而逃,即将逃进集东府时,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。可就在这时,头顶突然传来几声熟悉的雕唳声,高朗骇然抬头,只见武飞如一块陨石般落下来,在它铁钩般的双爪里,竟然抓着一块足有百斤的大石。高朗心觉不妙,刚想纵马躲开,武飞却已飞至头顶,只见它借着下降之势松开双爪,巨石直奔高朗砸来,高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,便被巨石击碎头骨,坠落马下。
武飞飞到高空,躲开几支射来的箭,优美地打了个盘旋,一路飞向大山深处,落在一个衣冠冢前。不一会儿,两匹健马疾驰而来,正是武达和海蛋。海蛋燃起三炷香,泪流满面:“武大哥,你用你的性命为我换来自由,你让兄弟怎样才能报答你啊?所幸今天等到了机会,武飞帮你报仇了。”
武达长叹一声,说:“大哥,你终于可以瞑目了,我和海蛋会高举义旗,召集珠民们共同对抗官府,老百姓再也不能任人欺凌了。”
武飞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,展翅飞起,在空中发出豪迈的长啸……
大业十一年秋,雁门关外黄沙漫天。
十六岁的李世民勒马立于山岗之上,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突厥大军。他身着轻甲,腰佩长剑,背后箭囊中只剩下三支羽箭。身旁的亲兵王虎满脸血污,气喘吁吁地报告:"二公子,突厥人已经突破东门,陛下被围在行宫之中!"
李世民握紧了手中的弓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想起父亲李渊临行前的嘱托:"二郎,此次随驾北巡,务必谨慎行事。朝中风云变幻,我李家处境微妙。"谁能想到,隋炀帝杨广的这次北巡竟会遭遇始毕可汗十万大军的突袭。
"传令下去,所有骑兵随我突袭东门!"李世民声音沉稳,丝毫不像一个初次上阵的少年。
王虎大惊:"二公子,我们只有三百骑!"
"三百精骑足矣。"李世民嘴角扬起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冷笑,"突厥人骄横,必不防备侧翼。传我命令,每人备三支火把,待我射落敌将帅旗后,一齐点燃冲锋。"
黄昏时分,当突厥大军正全力围攻行宫时,东侧突然火光冲天。李世民一马当先,弓如满月,箭似流星,百步之外一箭射断了突厥副将的狼头大纛。突厥军阵顿时大乱,误以为隋朝援军已至。
"杀!"李世民长剑出鞘,寒光映照着少年坚毅的面庞。三百铁骑如尖刀般插入敌阵,所向披靡。行宫内的隋炀帝听到喊杀声,登高远望,只见一员小将左冲右突,所到之处突厥人纷纷溃逃。
"那是谁家儿郎?"杨广惊问。
身旁的宇文述答道:"禀陛下,是唐国公李渊次子,李世民。"
那一夜,李世民三进三出,最终护送隋炀帝安全突围。当黎明到来时,始毕可汗已率军北撤。李世民站在城头,望着遍地尸骸,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乱世的残酷与权力的脆弱。
"二公子,陛下召见。"宦官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。
行宫内,隋炀帝端坐龙椅,面色阴沉。虽然被救,但他对李家的忌惮更深了。"李世民,你救驾有功,朕封你为奉车都尉。"
李世民伏地叩首:"臣谢陛下隆恩。"他低着头,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就在昨日,他亲眼目睹了这个暴君如何因为恐惧而抛弃数千将士独自逃命。那一刻,他心中某个信念轰然倒塌。
回太原的路上,李世民一直沉默寡言。途经河东时,他看到路边饿殍遍野,易子而食的惨状,终于忍不住问父亲:"阿爷,这样的朝廷,还值得效忠吗?"
李渊大惊,急忙捂住儿子的嘴:"二郎慎言!此话若传出去,我李家满门不保!"
李世民却坚定地说:"天下苦隋久矣。杨广无道,百姓揭竿而起只是时间问题。阿爷身为太原留守,手握重兵,何不..."
"住口!"李渊厉声喝止,但眼中闪过一丝动摇。
回到太原后,李世民开始暗中结交豪杰。他常常微服私访,与贩夫走卒交谈,了解民间疾苦。一日,他在城南酒肆结识了因直言进谏被罢官的刘文静。两人一见如故,彻夜长谈。
"杨广三征高句丽失败,又开凿运河劳民伤财,如今国库空虚,民怨沸腾。"刘文静压低声音道,"我观天象,帝星暗淡,新主当兴。"
李世民目光炯炯:"刘公认为谁可当此大任?"
刘文静直视李世民:"唐国公素有威望,二公子您英武过人,若能顺天应人..."
就在这时,酒肆外传来喧哗声。王虎匆忙进来报告:"二公子不好了!官府正在抓壮丁去修运河,已经打死好几个反抗的百姓了!"
李世民拍案而起,却被刘文静拉住:"小不忍则乱大谋。"
那夜,李世民站在城墙上,望着城内零星的起义烽火,心中已有了决断。
大业十三年春,隋朝局势更加动荡。瓦岗军李密、河北窦建德、江淮杜伏威等起义军已成燎原之势。李渊被朝廷紧急任命为太原道安抚大使,负责镇压山西境内的叛乱。
这天夜里,李世民秘密召集了刘文静、长孙顺德等心腹在晋阳宫偏殿议事。
"时机已到。"李世民展开一幅地图,"父亲虽仍有顾虑,但天下大势已不容犹豫。我有一计,可迫父亲起兵。"
刘文静捋须问道:"二公子有何妙计?"
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:"父亲与晋阳宫监裴寂交好。刘公可设法让裴寂向父亲进言,就说..."
几日后,裴寂设宴招待李渊。酒过三巡,裴寂故作神秘地说:"唐公可知,最近宫中流传谶语'李氏当为天子'?杨广已密令诛杀天下李姓官员!"
李渊大惊失色,酒杯落地。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。李世民一身戎装冲进来:"父亲!朝廷派来的使者带着圣旨已经到了城外,说是要查办我李家!"
原来这是李世民设下的计策。他早已派人假扮朝廷使者,制造李家危在旦夕的假象。
李渊面色惨白,喃喃道:"杨广果然不给我活路..."
李世民单膝跪地:"父亲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!如今天下大乱,正是英雄崛起之时。我李家世受国恩,本不该言反,但为天下苍生计,不得不挺身而出!"
李渊长叹一声,终于点头:"罢了,就依你所言。但切记,我等是为拯救黎民,非为一己之私。"
次日,李渊在晋阳宫誓师起义,自称"义兵",打着"废昏立明"的旗号,正式起兵反隋。年仅十八岁的李世民被任命为右领军大都督,统帅右三军。
起兵后的第一战是攻取西河郡。李渊本想稳扎稳打,李世民却主动请缨:"父亲,兵贵神速。儿臣愿率轻骑突袭,必取西河!"
李渊犹豫道:"你从未独自领兵..."
"雁门关一战,儿臣已见识过战场残酷。"李世民目光坚定,"请父亲给儿臣这个机会。"
最终李渊同意了。李世民率三千精骑日夜兼程,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西河城下。他并未立即攻城,而是派士兵装扮成难民混入城内,散布"李渊大军三十万将至"的谣言。守城官兵军心大乱。
攻城当日,李世民亲自擂鼓助威。他身先士卒,第一个登上城楼,手刃守将高德儒。西河郡一战而下,全军振奋。
"二公子真乃神人也!"将士们由衷赞叹。从此,"李二郎"的威名开始在军中流传。
攻下西河后,李渊军威大振,各地豪杰纷纷来投。但前方还有更大的挑战——霍邑的隋朝悍将宋老生率领两万精兵严阵以待。
时值盛夏,连日大雨,道路泥泞。军中粮草将尽,李渊心生退意。李世民连夜进谏:"父亲,我军已无退路。宋老生虽勇但无谋,儿臣有一计可破之。"
李渊问:"计将安出?"
李世民胸有成竹:"可派一支偏师佯攻霍邑东门,引诱宋老生出城追击。我军主力埋伏在城南山谷,待其过半时截杀,必获全胜。"
李渊采纳了这个建议。果然,宋老生中计出城,被李世民率伏兵杀得大败。混战中,李世民一箭射中宋老生咽喉,隋军顿时溃散。霍邑攻克,通往关中的大门就此敞开。
在随后向长安进军的途中,李世民展现出非凡的政治智慧。他严令军队秋毫无犯,每到一地必开仓放粮赈济百姓。沿途民众箪食壶浆以迎义师,李家军声势日盛。
大业十三年十一月,李渊大军攻入长安,立代王杨侑为帝,尊远在江都的杨广为太上皇。李渊自任大丞相,封唐王,掌握朝政大权。李世民因战功卓著,被封为秦国公。
入主长安后的一天夜里,李世民独自登上城楼。寒风凛冽,他却浑然不觉。望着满城灯火,他想起那些战死的将士,想起路边饿死的百姓,想起自己年少时立下的誓言。
"这只是一个开始。"李世民轻声自语,"天下苍生,还需要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。"
他不知道的是,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——薛举、李密、王世充、窦建德等割据势力正虎视眈眈;而在他身后,兄长李建成的猜忌也日益加深。通往帝位的道路,注定充满血腥与荆棘。
但此刻,年轻的李世民只是静静地站着,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,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。天下大势,将因这个年轻人的野心与抱负而彻底改变。
大业十三年冬,长安刚下过第一场雪。
十七岁的李世民站在唐国公府的书房里,看着父亲李渊展开的绢帛画像。画中少女明眸皓齿,眉宇间却带着不输男儿的英气。
"长孙晟之女,小字观音婢,今年十三。"李渊意味深长地看着次子,"其舅高士廉乃渤海名门,在关陇贵族中颇有声望。"
李世民立刻明白了父亲的用意。自从攻入长安拥立代王杨侑为帝后,李家虽掌控朝政,但根基未稳。与关陇贵族联姻,是巩固权力的重要一步。
"儿臣明白。"李世民恭敬行礼,耳根却微微泛红。他想起上月在上巳节偶遇的那队女眷,其中那个被称作"长孙小娘子"的少女,掷箭投壶时百发百中的模样。
三日后,高士廉府上张灯结彩。在双方长辈见证下,李世民与长孙氏正式定亲。宴席间,李世民趁众人不注意,悄悄将一枚玉坠塞给未婚妻。
"这是雁门关之战时,我从突厥将领身上缴获的。"少年将军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,"据说能保平安。"
长孙氏抬头看他,眼睛亮如星辰:"将军是要我等你平安归来么?"
李世民怔住了。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少女,竟一眼看穿了他即将出征的心思。
次年正月,在李世民率军平定西北前夕,两人完婚。洞房花烛夜,长孙氏取出精心绣制的战袍:"妾身针线粗陋,但求能护将军周全。"
李世民抚过战袍上细密的针脚,忽然单膝跪地握住妻子的手:"我李世民对天起誓,此生必不负卿。"
这个誓言,他遵守了一辈子。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,长孙氏始终是他最信任的谋士与后盾。而这场始于政治的婚姻,最终成为了千古帝王家难得的美满姻缘。
义宁二年(公元618年)五月,江都兵变的消息传到长安。隋炀帝杨广被宇文化及弑杀,隋朝名存实亡。
太极殿上,十三岁的傀儡皇帝杨侑瑟瑟发抖。李渊率百官痛哭流涕,随即有大臣上表:"天命有归,请陛下效尧舜之事。"
六月十二日,禅让大典在长安南郊举行。杨侑将传国玉玺捧给李渊时,李世民注意到父亲的手在微微颤抖——这个谨慎了大半生的男人,终于走到了权力巅峰。
"臣,谨受天命。"李渊接过玉玺的瞬间,晴空突然响起惊雷。观礼人群中一阵骚动,李世民立即上前一步,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,骚动顿时平息。
次日,李渊即皇帝位,改国号为唐,建元武德。立李建成为太子,封李世民为秦王、尚书令,李元吉为齐王。当诏书宣读完毕时,李世民注意到兄长投向自己的复杂眼神。
退朝后,新帝李渊单独留下次子:"二郎,为父能得天下,你居功至伟。但储君之位关乎国本..."
"儿臣明白。"李世民跪得笔直,"建成兄长嫡长当立,儿臣定当竭力辅佐。"
李渊意味深长地说:"但愿如此。"
走出大殿时,李世民遇到等候多时的长孙氏。妻子为他披上外袍,轻声道:"父皇在试探你。"
"我知道。"李世民握紧妻子的手,"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平定薛举。至于其他..."他没有说下去,但目光已看向太极殿最高处的那把龙椅。
武德元年春,长安城内暗流涌动。
李世民站在秦王府的演武场上,手持角弓,瞄准百步外的箭靶。弓弦震动,箭如流星,正中红心。身旁的房玄龄拍手赞叹:"殿下箭术越发精进了。"
"不过是消遣罢了。"李世民放下弓,接过杜如晦递来的绢帕擦了擦手,"薛举父子集结二十万大军逼近泾州,朝廷却还在为谁领兵争论不休。"
房玄龄压低声音:"太子一派坚持让齐王元吉挂帅,分明是想抢功。"
李世民冷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锋芒。自李家入主长安,兄长李建成被立为太子,四弟李元吉封齐王,而他这个战功赫赫的秦王却屡遭猜忌。朝中大臣分作两派,明争暗斗不断。
"报!"亲兵疾步跑来,"陛下急召秦王入宫议事!"
太极殿内,李渊眉头紧锁。见李世民到来,直接问道:"二郎,薛举大军压境,你有何良策?"
不等李世民回答,太子李建成抢先道:"父皇,儿臣愿领兵出征!"
李元吉也附和:"儿臣可做先锋!"
李世民不动声色地扫了两位兄弟一眼,上前一步:"父皇,薛举兵锋正盛,需以智取而非力敌。儿臣愿率三万精兵迎敌,必不辱命。"
李渊沉吟片刻,最终拍案:"就由二郎挂帅。建成留守长安,元吉为副将。"
退朝后,李建成在宫门外拦住李世民,皮笑肉不笑地说:"二弟此去凶险,可要小心啊。"
李世民淡然一笑:"多谢大哥关心。为国尽忠,死而后已。"
当夜,秦王府灯火通明。李世民与房玄龄、杜如晦等心腹研究战局至深夜。
"薛举号称二十万大军,实则精锐不过五万。"李世民指着地图上的浅水原,"此地开阔,宜设伏兵。"
杜如晦皱眉:"我军仅三万,正面交锋恐难取胜。"
"所以我们要先疲敌,后决战。"李世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"传令下去,全军轻装简行,多带旌旗鼓角。"
七日后,唐军与薛举大军在浅水原对峙。李世民下令深沟高垒,坚守不出。薛举每日派兵骂阵,唐军只是不理。
"秦王怯战!"薛举之子薛仁杲在阵前耀武扬威,"唐军不过如此!"
消息传回长安,朝野哗然。李建成趁机进言:"父皇,二弟畏敌如虎,不如换将!"
李渊也有些动摇,派使者催促李世民出战。
面对使者,李世民从容不迫:"请回禀陛下,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。不出十日,必有捷报。"
果然,连续十余日的对峙后,薛举军粮草不济,士气低落。更妙的是,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笼罩了浅水原。
"天助我也!"李世民当即下令全军出击。他亲率玄甲军绕到敌后,点燃预先布置的火油。大雾中,薛举军只见四周火光冲天,喊杀声四起,以为被重重包围,顿时大乱。
"杀!"李世民一马当先,长槊所向披靡。混战中,他一箭射中薛仁杲右臂,薛举为救儿子身陷重围,最终被尉迟恭生擒。
浅水原一战,唐军大获全胜,平定西北。当捷报传回长安,李渊大喜过望,加封李世民为天策上将,位在王公之上。
庆功宴上,李建成举杯的手微微发抖,眼中闪过一丝阴鸷。他注意到,父皇看李世民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赞赏,而是带着某种复杂的期许。
武德二年,更大的挑战来临——占据洛阳的王世充自立为郑帝,河北窦建德自称夏王,两大割据势力联手对抗唐朝。
"必须拿下洛阳!"李世民在军事会议上斩钉截铁地说,"王世充残暴不仁,洛阳百姓翘首以盼王师。"
李渊再次任命李世民为元帅,统领十万大军东征。临行前,长孙王妃为丈夫披上战袍,轻声叮嘱:"二郎务必珍重。"
李世民抚摸着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:"待我凯旋,正好迎接我们的孩子。"
东征之路并不顺利。王世充据守坚城,唐军久攻不下。更糟的是,窦建德率十万大军西进救援,形成夹击之势。
"腹背受敌,如何是好?"军中将领议论纷纷,有人主张退兵。
李世民却做出惊人决定:"亲率精锐东进虎牢关,阻击窦建德!"
房玄龄大惊:"殿下,我军仅能分出三千五百人!"
"兵在精不在多。"李世民胸有成竹,"窦建德骄兵必败。"
虎牢关外,李世民勘察地形后,设下连环计。他先派小股部队诱敌深入,又令秦叔宝、程咬金各率精兵埋伏两侧。最关键的是,他秘密抽调五百玄甲军藏于山中,准备致命一击。
五月初二,窦建德大军压境。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,唐军将士面色凝重。
李世民却谈笑自若:"诸君勿忧,今日必破窦贼!"他命人宰羊犒军,亲自为每位将士斟酒,士气大振。
正午时分,窦建德果然中计,主力进入埋伏圈。李世民登上高处,红旗一挥,伏兵四起。最令人震惊的是,他亲自披挂上阵,率玄甲军如尖刀般直插窦建德中军。
"活捉窦建德!"李世民大喝一声,长槊横扫,所向披靡。混战中,窦建德座骑被射倒,被尉迟恭生擒。
夏军见主帅被俘,顿时溃不成军。虎牢关一战,李世民以少胜多,威震天下。消息传到洛阳,王世充面如死灰,开城投降。
当李世民押解两大枭雄返回长安时,百姓夹道欢迎,高呼"秦王万岁"。李渊不得不再加封李世民为"天策上将、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",权势几乎与太子比肩。
庆功宴上,李渊举杯的手微微颤抖。他看着英姿勃发的次子,再看看平庸的太子,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易储的念头。
宴会结束后,李建成紧急召见心腹魏征:"必须除掉二郎,否则我太子之位不保!"
魏征沉吟道:"秦王功高盖主,陛下已有易储之意。为今之计,唯有先发制人。"
武德七年,一场针对李世民的阴谋悄然展开。先是有人告发房玄龄、杜如晦谋反,二人被逐出秦王府;接着李元吉在御前诬告尉迟恭谋反,幸得李世民力保才免于一死。
最危险的是六月的一次宫中饮宴。李建成假意与李世民和解,却在酒中下毒。李世民饮后吐血数升,险些丧命。
"二郎,这是怎么回事?"李渊惊问。
李世民强忍剧痛,勉强一笑:"儿臣旧疾复发,无碍。"
回到秦王府,长孙王妃含泪为丈夫擦拭额头的冷汗:"二郎为何不向父皇说明真相?"
"没用的。"李世民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,"父皇心中清楚,却不愿面对儿子相残的真相。"
当夜,李世民召集心腹密议。长孙无忌直言:"殿下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!"
尉迟恭更是抽出佩刀:"大王不决,敬德请辞!"
李世民望向窗外的明月,沉默良久,终于下定决心:"传我命令,秘密调玄甲军入城。"
武德九年六月初三,一个改变唐朝命运的日子。凌晨时分,李世民率长孙无忌、尉迟恭等十余名心腹埋伏在玄武门内。当李建成、李元吉骑马入朝时,伏兵四起。
"二弟,你这是..."李建成话音未落,李世民已张弓搭箭。
"为天下苍生计,请大哥见谅!"箭如流星,正中李建成咽喉。另一边,尉迟恭斩杀了试图逃走的李元吉。
玄武门之变的消息震惊朝野。李渊正在宫中泛舟,见尉迟恭全副武装而来,大惊失色:"今日乱者谁耶?"
尉迟恭跪奏:"太子、齐王作乱,秦王已举兵诛之。恐惊动陛下,遣臣宿卫。"
李渊呆立良久,最终长叹一声:"此吾夙心所愿也。"
三日后,李渊立李世民为皇太子,下诏:"自今军国庶事,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。"两个月后,李渊禅位,李世民登基,改元贞观,开启了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盛世之一。
登基大典上,新皇帝李世民俯瞰跪拜的群臣,想起那个雁门关外的少年。二十年的征战与权谋,无数次的生死一线,终于走到了这一步。
"众卿平身。"李世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,"朕必励精图治,使天下苍生共享太平。"
退朝后,李世民独自来到凌烟阁。他命人悬挂起李建成、李元吉的画像,焚香祭拜。
"大哥、四弟,若非你们相逼太甚,何至于此?"李世民轻声自语,"但朕可以向你们保证,这个天下,朕会治理得比你们想象的更好。"
窗外,长安城的万家灯火渐次点亮。一个崭新的时代,正随着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一起,冉冉升起。
乾隆二年的冬日,紫禁城覆盖着一层薄雪。军机处内,首席军机大臣张廷玉正伏案批阅奏章,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谄媚的笑声。
"张大人还在操劳啊?"户部尚书和珅踱步进来,一身锦缎官服在烛光下闪闪发亮,"这天寒地冻的,该早些回府歇息才是。"
张廷玉头也不抬:"国事繁忙,不敢懈怠。和大人有何贵干?"
和珅凑近低声道:"下月初三是贱辰,设了家宴,不知张大人能否赏光?若得大人莅临,寒舍蓬荜生辉啊!"
张廷玉手中朱笔微顿。这和珅虽才干出众,但贪财好利之名早已传遍朝野。他略一沉吟:"若公务得暇,自当前往贺寿。"
和珅面露喜色:"那下官就恭候大驾了!对了,听闻令郎近日升任户部主事,下官备了些许文房四宝..."
"和大人!"张廷玉猛地抬头,目光如电,"张某为官四十余载,从不收受分毫。若和大人执意如此,那寿宴之事就此作罢。"
和珅脸色一僵,随即又堆满笑容:"张大人误会了,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笔墨罢了。既然大人不喜,下官不提便是。"
待和珅离去,张廷玉长叹一声。这样的情形他已习以为常。自康熙三十九年中进士入仕以来,他历任翰林院编修、礼部尚书,直至如今的军机大臣,多少人想通过送礼攀附,都被他严词拒绝。
回到府中,儿子张若霭正在书房等候。这年轻人刚入仕途半年,已颇有才干,只是对官场中的潜规则尚不理解。
"父亲,今日户部出了件奇事。"张若霭迫不及待地说,"那李侍郎的侄子,与我同年的李明德,竟直接从主事升为郎中了!"
张廷玉眉头微皱:"哦?他有何政绩?"
张若霭压低声音:"哪有什么政绩,听说他叔叔给和珅送了一对前朝御用的白玉镇纸,价值千金呢!"
"住口!"张廷玉拍案而起,"朝廷用人自有法度,岂容你妄加揣测!"
"可这是事实啊..."张若霭不服气地嘟囔,"朝中谁人不知和珅收礼办事..."
"放肆!"张廷玉面色铁青,"为父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?为官之道,首重清廉。那些蝇营狗苟之徒,终有一日会自食其果!"
张若霭低下头,眼中却满是不以为然。他见惯了同僚们巴结和珅、互相送礼的做派,唯独自己的父亲,明明位高权重,却连最基本的"人情往来"都不肯接受,实在让他难以理解。
转眼到了和珅寿辰。张廷玉带着儿子前往和府。和府门前车马如龙,送礼的队伍排出半条街。进了府门,只见庭院中堆满了各地官员送来的奇珍异宝。
"张大人能来,真是给足了下官面子!"和珅亲自迎出,一身华服耀眼夺目。
宴席间,和珅特意将张廷玉安排在上座,又命人取出珍藏的名画供宾客欣赏。其中一幅山水立轴尤为精美。
"此乃宋代范宽《溪山行旅图》摹本,虽非真迹,却是名家手笔,几可乱真。"和珅得意地介绍道。
张廷玉走近细观,只见画中山峦叠嶂,溪流蜿蜒,笔法苍劲有力,确实非同凡响。他不禁赞叹:"好画!构图雄浑,笔墨精妙,虽是摹本,已得范宽神韵。"
站在一旁的张若霭注意到父亲眼中的欣赏之色,而和珅则暗中记下了这一幕。
回府路上,张廷玉仍在回味那幅画的精妙之处:"范宽真迹世间罕有,能见到如此精妙的摹本,已属难得。"
张若霭随口应和,心中却想着今日所见和府奢华景象,与父亲平日简朴作风形成鲜明对比。
当夜,张廷玉在书房批阅公文至三更。回卧房时,经过前厅,忽见墙上多了一幅画。借着烛光细看,竟是日间在和府所见的那幅《溪山行旅图》摹本!
张廷玉如遭雷击,呆立原地。片刻后,他怒不可遏地吼道:"来人!把若霭给我叫来!"
张若霭匆匆赶来,见父亲指着墙上的画,一脸茫然:"父亲,这画..."
"你还装糊涂!"张廷玉声音颤抖,"此画为何会在我府上?是不是你向和珅讨要的?"
张若霭急忙摆手:"儿子没有!儿子怎敢..."
"还敢狡辩!"张廷玉怒发冲冠,"今日只有你注意到我对这画的欣赏之情!这一幅画至少值五百两银子!你这是索贿!"
张若霭委屈地辩解:"儿子真的没有..."
张廷玉仰天长叹,声音中充满悲凉:"我无介溪之才,汝有东楼之好矣!"
张若霭闻言,如遭雷击,跪倒在地。他博览群书,自然知道"介溪"是明朝奸相严嵩的号,"东楼"则是严嵩之子严世蕃的号。严嵩父子贪赃枉法,最终一个被斩首,一个被抄家乞食,成为千古罪人。
"父亲明鉴!"张若霭突然想到什么,"儿子离府时,见和府管家在门外徘徊,莫非..."
张廷玉闻言一怔,随即恍然大悟:"好个和珅!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!"
原来和珅见张廷玉欣赏那幅画,便命人暗中送来,想造成张廷玉收礼的假象,日后便可要挟。
"父亲,儿子这就去还画!"张若霭起身就要行动。
"且慢!"张廷玉拦住儿子,"此事需从长计议。和珅狡猾多端,若直接退回,他必会另生事端。"
父子二人商议至天明,终于定下计策。
次日早朝后,张廷玉故意在众大臣面前对和珅道:"和大人昨日寿宴上那幅《溪山行旅图》摹本,老夫回家后越想越觉得精妙。不知是何人所摹?"
和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:"此乃江南名画家顾鹤年手笔。张大人若喜欢..."
"喜欢是喜欢,"张廷玉打断道,"只是昨夜我府上竟莫名其妙多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画,实在蹊跷。老夫已命人将画送至大理寺,查查是否赃物。"
和珅脸色骤变:"这...这..."
"莫非和大人知道此画来历?"张廷玉故作惊讶。
满朝文武目光齐刷刷投向和珅。他额头渗出冷汗,支吾道:"下官...下官不知..."
"那就奇怪了。"张廷玉捋须道,"不过既是赃物,理当充公。和大人不会介意吧?"
和珅强颜欢笑:"当然...当然..."
退朝后,张廷玉对儿子道:"看到了吗?这就是贪官的手段。先以小利相诱,继而步步紧逼,最终将人拖入泥潭。"
张若霭心悦诚服:"儿子明白了。为官者当时刻警惕,勿以恶小而为之。"
张廷玉欣慰地点头:"正是此理。那和珅聪明绝顶,若能用在正途,必是国之栋梁。可惜..."
果然,不出张廷玉所料,和珅此后多次试图拉拢张家父子,均告失败。而张若霭经过此事,彻底认清了官场险恶,从此廉洁自守,成为朝中有名的清官。
多年后,当和珅因贪腐被查办时,从其府中抄出的财物价值相当于朝廷十年税收。而张廷玉父子则因一生清廉,备受后世敬仰。
天启五年春,苏州城外的桃花开得正艳,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,铺满了城郊的小路。城内最负盛名的"凤鸣班"戏班班主周慕云独坐后院,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,面前铺开的宣纸上墨迹未干。
"班主,您又熬夜写本子了?"小徒弟阿福端着热茶走进来,看见周慕云眼下青黑,不禁心疼。
周慕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,苦笑道:"这世道,不写点真东西,心里憋得慌。"
三日前,他亲眼目睹魏忠贤派来的税监在苏州城内强征暴敛,一户卖豆腐的老夫妇因交不出"孝敬钱",被当街鞭打致死。那老妇人临死前还紧紧攥着老伴的手,口中喃喃"天理何在"。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周慕云的心。
"阿福,你可知道唐末有个权阉叫魏忠的?"周慕云突然问道。
阿福摇摇头:"徒儿只读过几本戏文,对史书知之甚少。"
周慕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"那正好。我打算写一出新戏,就叫《阉党误国记》,讲的就是这魏忠祸国殃民的故事。"
阿福闻言脸色大变,压低声音道:"班主,这...这名字听着像是..."
"像是讽刺当今九千岁?"周慕云冷笑一声,"我写的是唐朝故事,与当朝何干?"
阿福仍不放心:"可东厂耳目众多..."
"放心,为师自有分寸。"周慕云拍拍阿福的肩膀,"去把柳师傅、李师傅都叫来,我有要事相商。"
不出半月,《阉党误国记》便秘密排演完成。戏中讲述唐末权阉魏忠如何勾结外敌、残害忠良、祸乱朝纲,最终导致大唐衰亡的故事。周慕云巧妙地将魏忠贤的种种恶行融入剧情,却又处处留下似是而非的余地。
首演那日,苏州城最大的戏园子"醉仙楼"座无虚席。当戏中"魏忠"尖着嗓子说出"咱家就是王法"时,台下观众无不咬牙切齿,却又心领神会。
"好!写得好!"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拍案而起,"这魏忠与那..."话未说完,就被同伴急忙拉住。
戏毕,周慕云在后台卸妆,班里的武生柳大川匆匆进来:"班主,刚才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记观众反应,看着像是官家的人。"
周慕云手上动作不停:"意料之中。通知大家,明日按计划启程去松江,这戏不能在苏州久演。"
就这样,凤鸣班开始了巡演之路。《阉党误国记》每到一处都引起轰动,百姓们口耳相传,说有个戏班敢演"那一位"的故事。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东厂的耳朵里。
三个月后,戏班行至通州。那日演出结束后,周慕云正在客栈算账,突然房门被猛地踹开,五六个身着黑衣、腰佩绣春刀的东厂番子闯了进来。
"周班主是吧?跟我们走一趟!"为首的番子阴森森地说。
周慕云心中一惊,面上却不动声色:"几位官爷有何贵干?小民一向安分守己..."
"少废话!"番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"编排九千岁的戏,活腻了是吧?"
周慕云被粗暴地带到通州卫所,只见戏班其他成员已被押在那里,人人脸上带伤。阿福见到他,哭喊道:"班主,他们打柳师傅!"
柳大川嘴角流血,却仍昂着头:"班主,我们什么也没说!"
周慕云心如刀绞,却知此刻必须冷静。他转向坐在上首的锦衣卫百户:"大人,不知小民犯了何罪?"
百户冷笑一声,将一本戏折子摔在他面前:"《阉党误国记》?好大的胆子!竟敢影射九千岁!"
周慕云捡起戏折子,故作惊讶:"大人明鉴,这戏讲的是唐朝奸宦魏忠的故事,与当朝九千岁何干?"
"放屁!"百户拍案而起,"那魏忠的做派、言辞,分明就是..."
"就是什么?"周慕云突然提高声音,"大人是说九千岁与那祸国殃民的唐奸魏忠相似?这话可不是小民说的!"
百户顿时语塞,脸色铁青。周慕云趁热打铁:"小民编排此戏,正是为了警示世人阉党误国的道理。若说此戏与当朝有关,岂不是说当朝也有阉党?大人,这话可不能乱说啊!"
一时间,卫所内鸦雀无声。百户额头渗出冷汗,他当然知道若坐实了"九千岁如唐奸魏忠"的说法,自己第一个掉脑袋。
"哼,巧舌如簧!"百户最终悻悻地说,"来人,把这戏本子抄录一份,快马送呈九千岁定夺!在这之前,谁也不许离开通州!"
回到被软禁的客栈,戏班众人围住周慕云。柳大川低声道:"班主,这下可如何是好?那魏忠贤若看了戏本子..."
周慕云却露出神秘的微笑:"放心,我早有准备。送上去的戏本子里,'魏忠'二字写得特别模糊,既可读作'魏忠',也可读作'魏中'。而且有几处关键台词我做了手脚,他们抄录时必定出错。"
阿福不解:"那有何用?"
"到时候,我们咬定是他们抄错了。"周慕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"魏忠贤若因此治我们的罪,岂不坐实了他就是戏中反派?以他的狡诈,不会想不到这点。"
果然,十日后,一队锦衣卫来到客栈,为首的千户态度竟出奇地和蔼:"周班主,九千岁有令,邀凤鸣班进京献艺。"
戏班众人面面相觑,这哪是邀请,分明是押解!周慕云却躬身行礼:"草民遵命。不知九千岁想看哪出戏?"
千户意味深长地笑了:"自然是班主的新作《阉党误国记》。九千岁说了,此戏寓意深刻,当与众大人共赏。"
启程前夜,阿福偷偷找到周慕云:"班主,咱们逃吧!进京就是送死啊!"
周慕云摇头:"逃?天下都是东厂的耳目,能逃到哪里去?况且..."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"这正是我们想要的。"
"什么?"阿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周慕云压低声音:"在苏州,我们的戏只能让几百人看;在京城,若能在魏忠贤眼皮底下演这出戏,消息会传遍天下!"
阿福这才明白班主的深谋远虑,却仍担忧:"可我们都会没命的..."
"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。"周慕云拍拍阿福的肩膀,"你若害怕,明日可称病不去。"
阿福涨红了脸:"班主把我看成什么人了!我...我跟您去!"
进京路上,周慕云暗中调整了戏文,将几处关键台词改得更加隐晦却又更加犀利。他教导演员们如何通过语调、停顿让观众心领神会,又安排柳大川在武打戏中加入讽刺魏忠贤的招式。
抵达京城那日,天空阴沉沉的。凤鸣班被安排在魏忠贤别院附近的"悦来楼"住下,四周全是东厂的耳目。
演出定在三日后,地点竟是魏忠贤的私邸花园。消息传出,京城哗然。有胆大的百姓甚至开始打赌,赌这苏州戏班能活几日。
演出当日,魏府戒备森严。花园中央搭起戏台,台下摆满了桌椅。魏忠贤端坐正中,周围簇拥着阉党骨干和趋炎附势的官员。
周慕云在后台最后叮嘱演员们:"记住,咬字要含糊,尤其是'魏忠'二字。动作要夸张,让台下人看清每一个细节。若有不测..."他环视众人,"我周慕云一人承担。"
锣鼓声响,大幕拉开。戏台上,"魏忠"一登场就引起骚动——那妆容、那走姿,活脱脱就是魏忠贤的翻版,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。
当"魏忠"尖声说出:"满朝文武,皆是咱家门下走狗!"时,台下官员们面色大变,魏忠贤却皮笑肉不笑地拍手:"演得好,赏!"
周慕云在侧幕看得分明,魏忠贤眼中杀机毕露。他悄悄对即将上场的柳大川说:"按第二套来。"
柳大川饰演的忠臣上场,与"魏忠"有一段精彩对打。按原计划,柳大川应败下阵来。但此刻,他突然变招,一个"白蛇吐信"直指"魏忠"咽喉,在最后一寸收住,口中念道:"奸贼!你可知民间有谚——戏子骂奸,阉贼无颜!"
这句本不在戏文中!台上"魏忠"愣住了,台下魏忠贤猛地站起,脸色铁青。
千钧一发之际,周慕云亲自上场救场,饰演一个糊涂县官,插科打诨将戏带回正轨。他故意把台词念得颠三倒四,引得台下哄笑,冲淡了紧张气氛。
戏至尾声,"魏忠"伏诛,忠臣重整朝纲。当演员们齐声高唱"天理昭昭,报应不爽"时,台下百姓区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。
魏忠贤再也按捺不住,拂袖而起。他身边的千户厉声喝道:"把这帮刁民拿下!"
"且慢!"周慕云快步上前,跪拜道,"九千岁明鉴,草民演的确实是唐末故事,若有冒犯,实非本意。若九千岁因此治我们的罪,天下人岂不说..."
"说什么?"魏忠贤阴冷地问。
周慕云抬头,直视魏忠贤:"岂不说九千岁对号入座,自认是那祸国殃民的唐奸魏忠?"
花园内死一般寂静。魏忠贤脸上的肌肉抽搐着,最终竟挤出一丝笑容:"好个伶牙俐齿的戏子!本座岂会与你等一般见识?来人,看赏!"
当沉甸甸的银子递到周慕云手中时,他分明听到魏忠贤压低声音道:"滚出京城,别再让咱家看见你!"
三日后,凤鸣班安全离开京城。沿途百姓争相观看这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戏班。"戏子骂奸,阉贼无颜"的民谣不胫而走,传遍大江南北。
据说魏忠贤为此大发雷霆,却再也找不到凤鸣班的踪迹——周慕云早已带着戏班隐姓埋名,继续在民间传唱着那些揭露黑暗、歌颂光明的故事。崇祯皇帝朱由检继位后,打击惩治阉党,治魏忠贤十大罪。天启七年(1627年)十一月,命锦衣卫逮捕魏忠贤,押回北京审判。魏忠贤自知难逃一死,行到阜城时上吊自杀,其余党亦被肃清。
清明时节的雨,总是下得缠绵悱恻。宁远策马行在官道上,青衫已被雨水浸透了大半。他刚从扬州城谈完一桩绸缎生意,急着赶回祖宅祭扫。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,模糊了视线,远处山峦如黛,隐在雨雾中若隐若现。
"这雨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了。"宁远喃喃自语,忽见前方道旁有座茶亭,便勒马停驻。茶亭破旧,茅草顶有些塌陷,但总好过在外淋雨。他将马拴在亭外槐树下,抖了抖衣襟上的水珠,迈步走入。
亭内已有位白衣女子背对而坐,乌黑长发如瀑垂落,发梢还滴着水。听到脚步声,女子微微侧首,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。宁远不由一怔,拱手道:"姑娘也是避雨的?在下冒昧了。"
女子转过身来,宁远呼吸一滞。她约莫十八九岁年纪,眉目如画,只是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,唇上也无血色。最奇的是她那双眼睛,漆黑如墨,深不见底,看得人心头发颤。
"公子请便。"女子声音轻若游丝,说完便又转回身去,望着亭外雨幕出神。
宁远在亭角坐下,从行囊中取出干粮慢慢咀嚼。雨越下越大,打在茅草顶上噼啪作响。他偷眼瞧那女子,见她衣衫单薄,肩头微微发抖,显然是被雨水浸得冷了。
"姑娘,这雨一时难停,你..."宁远犹豫片刻,从行囊中取出一柄青纸伞,"这伞虽旧,却还结实,姑娘若不嫌弃..."
女子回过头来,目光落在伞上,忽然浑身一震。那伞骨是湘妃竹所制,伞面青如碧玉,绘着几枝淡墨梅花,伞柄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。
"这伞..."女子声音颤抖,"可是宁家祖传之物?"
宁远惊讶道:"姑娘如何知晓?这确是我祖父留下的,说是..."他忽然住了口,祖父临终前的话浮现在耳边——"此伞有灵,不可轻赠。"
女子伸手欲接又止,指尖苍白得几乎透明:"我名苏瑶,与宁家...有些渊源。"她抬眸看宁远,眼中似有泪光闪动,"公子当真愿借伞与我?"
宁远不知为何心头一热,将伞递过去:"自然。只是不知姑娘家住何处,改日我好去取回。"
苏瑶接过伞,指尖与宁远一触即分,冰凉如井水。"七日后...公子可到镇西古井边寻我。"她撑开伞走入雨中,青伞白衣,很快隐没在雨雾里,竟似凭空消失一般。
宁远怔怔望着她离去的方向,忽觉胸口发闷,仿佛遗落了什么重要之物。雨停后,他策马赶回祖宅,一路上苏瑶那双幽深的眼睛总在眼前浮现。
祖宅久无人住,庭院荒草丛生。宁远简单收拾了卧房,便去祠堂祭拜先祖。烛光摇曳中,他忽然注意到供桌下方有个落满灰尘的木匣。拂去灰尘打开,里面是一幅泛黄的画像——画中少女眉目如画,竟与苏瑶有七八分相似!画像角落题着"童养媳苏氏"几个小字。
"童养媳?"宁远皱眉思索,隐约记得父亲提过,祖父年轻时曾有个未过门的童养媳,后来不知何故早夭了。他心头突突直跳,难道苏瑶是...
七日后,宁远早早来到镇西古井边。这口井早已废弃,井台长满青苔。四下无人,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。他在井边等了半日,不见苏瑶踪影,正欲离去,忽见井台边缘露出一角青色——正是他那把青纸伞!
宁远心跳如鼓,上前拾起伞,发现伞下还压着一双褪色的绣花鞋,鞋面绣着并蒂莲,针脚细密,却因年深日久而褪了颜色。更奇的是,青纸伞干燥如新,丝毫不见雨水浸过的痕迹。
"苏姑娘?"宁远环顾四周,只听得井中传来细微的水声。他俯身向井中望去,幽深的井水忽然翻涌起来,水面泛起诡异的波纹。
"公子终于来了。"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宁远猛地转身,苏瑶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三步之遥,白衣胜雪,黑发如瀑,只是身形比初见时更加透明,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。
"苏姑娘,这伞..."宁远话未说完,忽见苏瑶脚踝上缠着一条细细的红线,线的一端竟延伸至井中!他心头大震,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。
苏瑶凄然一笑:"公子猜得不错,我非生人。"她抬手轻抚青纸伞,"六十年前,我是宁家买来的童养媳,许配给你祖父的弟弟宁二爷。那年我十六岁,宁二爷却已病入膏肓..."
暮色渐沉,井水无风自动。苏瑶的声音轻如叹息:"宁家买我来冲喜,可拜堂当日,宁二爷就咽了气。族中长辈说我不祥,要送我回乡。那夜下着大雨,我无处可去,抱着唯一从娘家带来的绣花鞋,投了这口井..."
宁远喉头发紧,手中青纸伞忽然变得滚烫。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:"这伞...原是要送给那苦命丫头的..."
"我死后执念不散,每逢清明便会在附近游荡。"苏瑶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,"那日在茶亭见公子,恍惚以为是宁二爷少年时的模样。这青纸伞本是他答应送我的定情信物,却因他突然病故而未能兑现..."
宁远不知为何心如刀绞,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苏瑶的手,却穿过了她虚无的身体。苏瑶的身影越发透明,脚踝上的红线绷得笔直,似要将她拉回井中。
"时辰到了,我必须回去了。"苏瑶哀婉地望着宁远,"多谢公子完成了我生前未了的心愿..."
"等等!"宁远急中生智,从怀中取出一根红绳——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姻缘线。他迅速将红绳系在青纸伞骨上,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。"我不管你是人是鬼,既然收了我的伞,就是我的缘分!"
苏瑶身形一滞,脚踝上的红线竟松动了些。她震惊地望着宁远:"公子何必...人鬼殊途..."
"我宁远行事,但凭本心。"宁远固执地握紧伞柄,"你若无处可去,便随我回祖宅。这伞既认你为主,我自然要护你周全。"
夜色渐深,月光如水。苏瑶望着宁远坚定的眼神,终于轻轻点头。宁远撑开青纸伞,苏瑶的身影在伞下竟凝实了几分。两人一伞,沿着月光照亮的小径缓缓走向祖宅,影子在地上交叠,竟似寻常眷侣。
回到祖宅后,宁远将青纸伞挂在书房檐下。苏瑶告诉他,这伞确有灵性,能庇护阴魂不散。有了红绳为引,她不必再被困在井中,但每逢yngymy.cn阴气最盛的子时,仍需回到伞中休憩。
宁远白日里打理生意,夜里便在书房读书,苏瑶有时显形为他添茶,有时只是静静立在窗前看月。两人谈诗论文,竟似相识多年的知己。宁远发现苏瑶精通女红,便找来绸缎请她指点花样;苏瑶则爱听宁远讲述这些年外面的变化,眼中常含惊叹。
转眼到了六月,天气渐热。这夜宁远在院中纳凉,苏瑶坐在石凳上,月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,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。
"明日是中元节了。"苏瑶忽然轻声道,"鬼门大开,阴差会来勾取滞留人间的亡魂...我恐怕..."
宁远心头一紧:"有青纸伞和红绳在,阴差也能找到你?"
苏瑶点头,眼中含忧:"我本早该转世,因执念滞留人间六十载,已是违逆天道。如今执念已了,阴司不会容我再留..."
"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!"宁远猛地站起,却在苏瑶哀伤的目光中渐渐冷静下来。他深吸一口气:"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你?"
苏瑶摇头:"除非..."她欲言又止,"罢了,阴阳相隔本是天理。能得公子相伴这些时日,苏瑶已无遗憾。"
宁远还要再问,忽听院中风声大作,青纸伞在檐下剧烈晃动。苏瑶脸色大变,身形开始闪烁:"他们来了!公子快进屋,莫要冲撞了阴差!"
话音未落,一阵刺骨的阴风席卷庭院,风中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。宁远浑身汗毛倒竖,却固执地挡在苏瑶身前:"我不管来的是谁,休想带走你!"
阴风骤停,两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院中。他们身着皂衣,头戴高帽,一人手持铁链,一人捧着名册,正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!
"苏氏女鬼,滞留人间六十载,今日鬼门大开,还不速速随我等前往阴司报到!"黑无常声如闷雷,手中铁链哗啦作响。
白无常翻开名册:"阳寿十六,死于庚子年七月初三,至今已一甲子..."
宁远强忍恐惧,上前一步拱手道:"二位阴差大人,苏瑶滞留人间实有苦衷。如今她已收了我的定情信物,可否网开一面?"
黑白无常对视一眼,黑无常冷笑道:"活人插手阴司事,你好大的胆子!"说着铁链一抖,竟绕过宁远直取苏瑶!
苏瑶惊叫一声,脚踝已被铁链缠住。宁远扑上前抓住铁链,顿时如握寒冰,刺骨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心脏,他却死不松手:"放开她!"
白无常皱眉:"凡人触阴链,轻则大病,重则折寿!速速松手!"
宁远嘴角已渗出血丝,仍咬牙道:"要我松手,除非我死!"
苏瑶见状泪如雨下,忽然伸手按在宁远额头:"公子情深,苏瑶来世再报!"说罢用力一推,宁远只觉天旋地转,再睁眼时已倒在院中,黑白无常与苏瑶皆不见了踪影,只有青纸伞静静躺在身旁,伞骨上系着的红绳已断成两截。
"苏瑶!"宁远抓起青纸伞冲出院子,凭着直觉向镇外奔去。夜色如墨,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,不知过了多久,忽见前方出现一条雾气弥漫的小路,路旁开着血红的彼岸花。
宁远不假思索踏上小路,雾气中隐约可见黑白无常押着苏瑶前行。他拼命追赶,却始终差着一段距离。忽然,苏瑶回过头来,在彼岸花丛中对他凄然一笑:"宁远,当年若得君赠伞,何至孤魂守枯井..."
这话如雷轰顶,宁远猛然想起祖父的弟弟——那位早逝的宁二爷,名字正是宁远!难道他与前世的自己同名?难道这就是苏瑶初见时那般震惊的原因?
"停下!"宁远声嘶力竭地喊道,"判官大人!我有话要说!"
雾气突然散开,现出一座阴森大殿。殿上坐着一位红袍判官,面容威严。黑白无常押着苏瑶站在阶下,见宁远闯来,黑无常怒喝:"大胆凡人,擅闯阴司!"
判官却抬手制止,仔细打量宁远:"你为一只女鬼强闯黄泉,可知这是逆天而行?"
宁远跪倒在地:"大人明鉴,苏瑶滞留人间确有苦衷。六十年前她含冤而死,只因未得一把定情纸伞。如今我既赠伞与她,便是续了前世未了之缘。求大人开恩!"
判官沉吟片刻,翻看生死簿:"苏氏阳寿虽短,却无恶行。宁远,你愿以何代价换她自由?"
宁远毫不犹豫:"愿折寿二十年!"
苏瑶闻言惊呼:"不可!"
判官却笑了:"倒是个痴情种。"他合上生死簿,"念你二人情真,本官破例一次。苏氏可暂不入轮回,但需遵守三约:一不得白日现形;二不得离伞过远;三不得与活人肌肤相亲。此外,每年只有清明时节,借雨水为媒,方可短暂相聚。你可愿意?"
宁远喜出望外,连连叩首:"愿意!多谢大人恩典!"
苏瑶泪眼婆娑,盈盈下拜:"谢判官大人成全。"
判官挥袖:"去吧。记住,缘深缘浅,皆由天定。珍惜这借来的时光。"
一阵风过,宁远再睁眼时已回到祖宅院中,青纸伞完好无损地挂在檐下,伞下苏瑶的身影渐渐显现,比以往凝实了许多。
"公子何必为我冒此大险..."苏瑶哽咽道。
宁远微笑:"现在该叫我宁远,还是宁二爷?"
苏瑶破涕为笑:"前世种种如云烟,今生我只认眼前人。"
自此,每逢清明雨季,总有人看见宁远撑着一柄青纸伞在镇外漫步,伞下似有白衣翩跹。更奇的是,那伞面从不沾水,雨滴落在伞上便自动滑落,仿佛有无形的手轻轻拂去。
多年后宁远病逝,下葬时那柄青纸伞却不翼而飞。有人说每逢清明雨夜最专业的股票配资,还能看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共撑一伞,漫步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巷。而那口古井边,再无人见过绣花鞋的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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